显然他也看见了我身上穿着的婚纱，以及身边同样握着酒杯的沈淮州。
原本带着怒意的表情瞬间转为错愕。
我却是觉得有些可笑。
婚服没送到家时他没惊讶，婚礼策划没给他打电话时他没惊讶，现在他倒是想起自己本该是新郎了？
“叶嘉仪，你这是在干什么？”
沈淮州先一步挡在我的身前，不动声色道：“秦笙，今天是我和嘉仪的婚礼，如果你是来喝喜酒的，我很欢迎，如果是来找茬的，我就只能送客了。”
半晌，秦笙像是自觉明白了其中关窍，气得笑出声来。
“你一个人胡闹就算了，还拉着这么多人陪你一起闹？”
“假结婚这种馊主意你也想得出来？！”
听了他的话，宾客间舜时激起了不小的骚乱。
我强装镇定：“没记错的话，我应该已经和你提过了分手，我和沈淮州也只是正常婚嫁。”
“秦笙，我可不会像你一样，用自己的人生大事开玩笑。”
他的脸色沉了沉，欲言又止。
只是没过一秒，秦笙就猛然冲过安保，一拳砸在了沈淮州的脸上。
“你到底跟嘉仪说了些什么？！才把骗成这样？”
“他喜欢的人明明是我，又怎么会选择嫁给你！”
他声音颤抖得厉害，眼睛猩红，倒像是真被人抢走了什么心爱的东西。
第一拳沈淮州没有防备。
等反应过来后，他迅速地回敬了秦笙几拳，揪着他的领子质问。
“嘉仪需要你的时候你不在，现在你有什么资格说这些话？”
“你要是真的喜欢嘉仪，就不该在这种时候毁了她的婚礼！”
就在两人之间剑拔弩张的时候，忽然有人叫了声。
“奶奶晕倒了！”
奶奶本来就已经发展到了癌症晚期，能走出病房参加婚礼已经是不易。
本来想着喜事能让她心情愉悦几分，谁知道秦笙会出来搅局。
我看着倒在地上的老人，又急又气地失了分寸，一巴掌甩在他的脸上。
“秦笙！要是奶奶出了什么问题，我绝对不会放过你！”
5
沈淮州打了急救电话，救护车赶来后，我便和沈淮州一起陪同奶奶去了医院。
好在医生说奶奶没什么大的问题。
听到这些，我悬了一路的心总算放下，整个人直接瘫坐在了床上。
接连几日的各种忙碌，已经将我折磨得精疲力尽。
“嘉仪，你怎么就这样跑过来了？”
顺着沈淮州的话低下头，我才发现自己竟然光着脚跑了一路。
刚才情况紧急，我嫌穿着高跟鞋不方便，半路就把它脱掉了。
镜子里映出我歪斜的发髻和一身红色的敬酒礼服，活脱脱一个落跑新娘。
沈淮州不知从哪儿给我找来一双一次性拖鞋，又把我擦干净的脚直接放进怀里捂着，“这样会暖和一点。”
莫名的，想到他刚才在秦笙面前护着我的模样。
我的心忽然仓皇地漏了一拍。
我不自在地扯了扯裙子，再开口下意识揶揄：“沈淮州，你什么时候变这么体贴了？”
话音才落，沈淮州就伸手在我的脚心挠了一下。
恶劣地扬了扬唇：“嗯，你说什么？”
我轻轻踹他一脚，笑骂：“幼稚鬼！”
“嘉仪。”
听见身旁突然传来声音，我才发现奶奶不知何时已经醒了。
她侧着脸，和蔼地看着我和沈淮州笑。
“你们以后一定会幸福的。”
我和沈淮州对视一眼，脸上一烫，赶忙将脚从他怀里抽出来。
“奶，奶奶，你别打趣我了。”
奶奶仍是乐呵呵的。
看着沈淮州这个孙女婿，一副喜不自胜的模样。
本来我还打算在病房里看护一晚上。
但由于奶奶态度坚持不能耽误我的新婚夜，加上之后叔叔伯伯都赶了过来，我只好先带着沈淮州一起回家。
婚宴上被宾客簇拥着，差点让我忘记了即将和他独处这件事。
不是作为青梅竹马的朋友，而是夫妻。
真到了这一刻，我居然开始不知所措起来。
倒是沈淮州表现得神色如常。
回了家，他也没说什么，只是让我把不舒服的礼服换下来，早点休息。
我本来想收拾了自己就上床睡觉。
结果沈淮州洗澡的时候，有人给他打来一通电话。
是工作里的同事，让他下周买票回去交接一下，以后就调回国内工作。
我想着正好闲着，干脆帮他把订票的事解决。
谁知一打开订票软件，就看见沈淮州的一串订票记录。
他前几年居然去过几次巴黎。
可是，沈淮州怎么从来没跟我提起过这件事，也没有去找过我呢？
我思索半天，心中有一个大胆的念头忽然就冒了出来。
鬼使神差一般，我打开了和沈淮州的聊天记录。
找到他第一次买票那天的时间。
正好是我在巴黎走丢了，曾在手机没电之前，发出了最后一条消息向他求助。
笨蛋，走丢了看地图啊，难不成还要我去把你捞回来？
他从来都是这样说话的，我没放在心上。
谁知当时这样说的沈淮州，居然在之后真的买机票，跨越了三十个小时的路程飞到巴黎。
那么冷的冬日，或许他也顶着风雪，在11区找了我很久。
担心我的安危，害怕我像今天一样受冻。
可是那个夜晚因为秦笙的告白，我无暇顾及其他人。
直到第二天，我看见消息，才记起来迟到地给沈淮州报了平安。
还有圣诞节那天。
我只不过是跟他提了句一个人过节无聊，速来只是点头之交的邻居阿姨就邀请我去了他们家过节。
甚至在交换礼物的游戏中，我还拿到了一个自己一直想吃的限量甜点。
那家店离住所很远，又总是排着长队，我几次都没能买到。
当时我还觉得有点儿莫名其妙。
现在想来，如果沈淮州那天来了巴黎，八成是他托人转交的。
……
我的眼睛慢慢泛起酸意。
心像是被扔进了一颗石子，漾起剧烈的涟漪。
可沈淮州做的这些事情，为什么不告诉我呢？
7
沈淮州从浴室里出来的时候，我手上还拿着他的手机在发怔。
屏幕仍然停留在机票页面的短信。
沈淮州擦头发的动作明显一僵。
我沉默地看着面前人，满肚子的话忽然不知从何说起。
最后只是问道：“沈淮州，为什么要去巴黎？”
沈淮州犹豫一小会儿，终是轻叹了口气。
“嘉仪，我和奶奶说的那些，都不是假话。”
我没反应过来，一时有些错愕：“什么？”
沈淮州一步步地逼近，将我抵在墙上，呼吸拂过我的头顶。
“喜欢你很多年是真的，错过了你我很后悔，也是真的。”
“所以，嘉仪，哪怕你嫁我是为了奶奶，我娶你，却是得偿所愿。”
除了婚礼上对我的维护，我极少看见沈淮州露出这样认真的神情。
我被堵得无处可躲，心更是被他的话搅得乱糟糟的。
一半是不可置信。
那可是从小跟我掐架到大的沈淮州啊。
我们抢过棒棒糖，抢过年级第一，还为联姻的事互相躲了对方三年。
明明我们见面就吵，他怎么会喜欢我呢？
但此刻剧烈的心跳声又似乎在告诉我。
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下来，我对沈淮州并不是没有感觉。
以至于最后斟酌了半天，最后只能瞪他一眼：“沈淮州……你这个骗子。”
他笑了，笑里却藏着几分难掩的落寞：“现在后悔了？”
“没关系，那等奶奶的事情解决了，我们就离……”
我没说话，只是扯住他的衣摆。
闭上了眼睛。
沈淮州顿了一秒，而后有吻落在我的唇上。
6
只是旖旎的气氛被突如其来的电话铃声打断了。
手机上显示的是陌生号码，等我接起来，才发现对面是被我拉黑的秦笙。
“嘉仪，抱歉，早上的事是我太冲动了。”
“奶奶她现在情况怎么样？”
秦笙的嗓音有些哑，还接连咳嗽了几声。
我冷声道：“奶奶很好，如果你以后不要出现在她面前，我想一定会更好的。”
秦笙沉默半晌，苦笑一声：“如果是以前，听见我咳嗽，你肯定会首先关心我的身体。”
我无言以对，内心却泛起一阵恶心。
他还记得我曾经在意他的身体，却忘了我的关心是出于爱。
可是，他在把他自己的爱给了别人后，却开始贪恋我的关心了。
那头秦笙还在继续说着：“我们能再聊聊吗？我现在就在你新家楼下。”
我没有想到，秦笙居然会找到婚房来。
大抵是从一些共同朋友那里知道了地址。
从二楼的窗台往下望，果然能看见秦笙的车就停在不远处。他只身靠在车门上，指尖捏着一根烟。
隔着夜幕，和我对上了视线。
我拢了拢披肩，神色平静：“还有什么好聊的呢？秦笙，我已经嫁人了，也没有和前任成为朋友的打算。”
“嘉仪，请柬的事情是我做的不对，但你没必要嫁给不爱的人委屈自己。”
“毁了一辈子，这不值得。”
秦笙摆出一副语重心长的模样，仿佛站在高人一等的地位指点。
我听来却只觉得荒谬。
他凭什么自作主张地认为我不幸福，又凭什么觉得，他才是唯一配给我幸福的那个人？
气性上头，我忍不住辩驳：“秦笙，我就是不愿意委屈自己，才会和你提分手的。”
“一个能把发请柬当成赌约的人，能有多在意这段婚姻？”
“再说了，你怎么知道我嫁的就不是喜欢的人？”
我的问题似乎把秦笙打得措手不及。
毕竟把请柬当做赌约这件事，是安汐私下告诉我的，秦笙并不知道。
再开口时，他的声音里多了几分掩饰性的心虚：“嘉仪，那天和安汐玩游戏，只是因为我喝多了……”
“况且你和那个沈淮州才一起呆了几天，能有什么感情？”
“秦笙……喂，沈淮州，你做什么？”
话被截断了，因为沈淮州忽然将我抱起来扛到了肩上，我只好紧急地攀住他的肩膀。
拿不稳的手机掉落在地。
床上的灯影摇摇晃晃，沈淮州盯着我，眼神透着危险。
“新婚夜，你还想和别的男人聊多久？”
“是秦笙在胡搅蛮缠，沈淮州，你是不是吃醋了？”
我看着他越来越沉的脸色，差点没忍住偷笑，“那要不然，我们培养一下感情？”
我噤了声，任由沈淮州吻上我的侧脸。
可我不知道的是。
那天晚上，别墅的灯亮了多久，秦笙的车就在别墅外停了多久。
一整夜都没有离去。
7
婚假结束后，我回到公司上班的第一天，没成想就遇到了安汐。
她抱着一只包蹲在前台，看起来可怜兮兮的。
见到我，就第一时间扑上来，拽住了我的手臂。
“嫂子，我不求别的，只是想呆在秦总身边而已，求求你饶过我吧。”
写字楼门口人来人往，很快就有无数眼神落在我的身上。
我皱眉，甩开她抓住我的手臂：“安汐，你在说什么？”
“嫂子，秦总他是真心喜欢你的，我知道我只是他的一个消遣而已，我不敢跟你争地位，但是，我家里还有父母等着我养呢，能不能拜托你让我再见秦总一面……”
听完她颠三倒四的话语，我总算是大致拼凑出了事情的经过。
似乎是我结婚的第二天，秦笙回去心情很差，还找了个由头把她开除了。
丢了工作，秦笙又不认她这个名不顺言不正的女友，安汐别无办法之下才把一切怪到了我的头上。
她太自卑，字里行间都是放低自己的身段，急于攀住秦笙这根高枝。
这副模样只让我觉得可怜又可恨。
我朝安汐晃了晃手中的婚戒：“什么消遣不消遣的，现在又不是清朝。”
“安汐，你看清楚，我已经结婚了，你和秦笙的事我管不着，但如果你随便诬陷人，我不介意把你之前怎么当小三的事都公之于众。”
大庭广众之下，我不留情面地直戳她的痛处。
安汐登时铁青了脸色，眉毛拧着，一副将哭不哭的模样。
一直到我下班，她都蹲在门口没走。
我想了想，还是拨通了秦笙的电话。
不出半小时，西装革履的男人就出现在了我面前。
像是从哪个会议上赶过来的，风尘仆仆，衬衫都显得凌乱。
他脸上还带着沈淮州打出的淤青，看上去有几分滑稽。
“嘉仪，你是不是后悔了？”
秦笙看着我，目光里的期待又在触及安汐时变成了厌恶。
“你怎么在这里？”
我笑了笑，神色平静：“看到她这样，我只会更庆幸没有嫁给你。”
原来曾经获得过他偏爱的人，也不过是一句话就可以被抛弃。
他的深情却从来无法长情，一旦超出有效期限，就能轻易地收回。
也难怪，我们三年的感情在秦笙心中不值一提。
“你们的问题你们自己解决吧，以后不要打扰我工作了，不然我只能报警。”
我正想离开，秦笙忽然扯住我的手臂，眼底泛红。
“你之所以嫁给沈淮州，不就是因为安汐吗？”
“现在我把安汐开除了，我再也不和他见面了，你回来好不好？”
像是再也忍不住情绪，他的手一点点将我抓得更紧，声音好似乞求：“你结婚的那天……我看见你和沈淮州站在一起，真的很后悔。”
我听完不禁冷嗤。
秦笙什么都知道，他知道他对待安汐的态度会让我难过，失望，却从来都没有任何表示。
直到失去了，才给我一份已经一文不值的深情。
那又有什么用呢？
“秦笙，我本来以为就算我们有一天会分手，也应该是好聚好散。”
“可现在，你真让我恶心。”
我没再理会秦笙的反应，甩开他走进了电梯。
8
自那以后，我再也没有见过秦笙。
只是听身边的朋友们说，因为被秦笙单方面分手后不久，安汐就怀孕了。
她不愿意打掉孩子，又找秦笙哭哭啼啼地闹了一通，想求个名正言顺的身份。
争执之下，秦笙失手推了她一把。
安汐摔倒流产后伤了身体，大概再也怀不上孩子了。
或许是出于愧疚心理，秦笙勉强同意了这段婚事，把她娶回了家。
然而强扭的瓜终究不甜。
不过数月，秦笙就又在外面养起了新的女人，醉生梦死。
大概这也让安汐看到了一点，秦笙的本性是改不掉的。
她终于清醒过来，一心一意专注在争财产上面。
不过这些已经和我没有什么关系了。
和沈淮州结婚后的这一年，我的生活平淡而幸福。
上个月我查出怀孕之后，沈淮州更是紧张得不行，就差把整个办公室都搬到家里来工作。
看着他把闲暇时间都用来研究孕妇菜谱，我不禁被逗笑了。
“月份还小呢，哪里需要那么紧张了？”
“你不懂，怀孕期间营养很重要……”
嘴上虽然这么说，但我知道，沈淮州做出的一切都是因为爱我。
我看着他在厨房忙碌的身影，摸了摸肚子，心里悄悄地跟孩子说。
宝贝，你以后一定会很幸福很幸福的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