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切似乎早有预兆。
第一次接触到相纸上的女孩是一个午后。
她熟稔热烈的邀请我去他们家坐坐。
姐姐,以后我们就是邻居了,请多多关照。
她松散的挽着头发,棕黑色缎面的发丝从后颈一路滑挂在后腰。
迟念的眼睛是褐色的。
太阳一照,泛着春意。
像湖水上覆满严严实实的绿藻。
一向怕麻烦的江川破天荒同意了对方的邀请。
而就在当天下午。
彩色的塔罗牌混到江川最重要的几张资料里,分外明显。
我好奇去问,朋友笑着打趣:命运。
这你都不知道,是要修成正果的意思,怎么,安安在学校里有喜欢的人了?
我跟你说啊,现在小孩子就喜欢搞这些虚头巴脑的,玩的可起劲了,我家宝贝也是,今天占卜明天算卦…后面的话我没听清,只感觉心脏像是要跳出喉咙一样猛烈的震动。
我想,江川,大概率要出轨了。
只是我没想到,数十年的情分,他竟然说不要就不要。
找个时间,我们离婚吧。
也许是我说出来的,江川不易察觉的松了一口气。
他站起身,把行李箱推到我身侧。
嗯,越快越好。
这个家已经迫不及待要迎接新的女主人了。
安安开始忙着把我用过的东西都扔掉,他跑上跑下,整理的满头大汗,仍然乐此不疲。
听说补办结婚证挺麻烦的,你…你明天有时间吗。
刚结婚那时,江川逼着我把结婚证撕碎。
他说这样我们就会永远在一起。
江川已然有些不悦,他急急打断我的话。
我亲自去吧。
不看着章盖下去我总觉得不放心。
我愣了两秒。
甚至不复刚刚撕心裂肺的感觉。
不过就那一瞬间,好像有水泥灌进我心里,并且迅速凝固了。
我只是很想问问他,当初撕的那么痛快,后不后悔。
江川眉头都没皱一下。
还行,我更庆幸,没有结婚证离不了婚是假的。
我在酒店住了一晚,天刚亮的时候江川开始一遍又一遍的打电话。
民政局西侧的人行道上聚满了人。
几家摄影公司在帮新人从上桥的螺旋楼梯开始,一直拍到桥中,洋溢着无名指上闪亮的爱情。
安安坐在车后边,左看看右看看,突然冒出一句:爸爸,你和念念妈妈今天下午是不是也要拍这个?
真好,老师上次让画爸爸妈妈的婚纱照,别人都拿着照片去抄,只有我还得把念念妈妈的脸扣下来和爸爸贴在一起,可难了。
他喋喋不休的讲着自己是多辛苦,那张画最后被老师夸了多少次。
安安从小书包里把那张画又翻出来,拿在手里,似有不舍,还是狠下心把它塞在我手里:妈妈,以后你要是想我们了急得拿出来看看哦。
他指着迟念的脸。
妈妈,其实我觉得你长的还挺像念念妈妈的。
不过你这儿,这儿,还有这儿都有皱纹,念念妈妈没有,她比你漂亮多了。
我不知道说什么,甚至提不起生气的念头。
看着怀胎九月大出血生下来的孩子,我突然有些陌生。
他跪直了身子,像我经常安慰他那样拍了拍我的头。
不用担心我,爸爸说啦,念念妈妈一定会比你做的更好!
还有哦,爸爸说他会给你一大笔钱。
反正妈妈你一直也不工作待在家里享福,这个家只有爸爸在付出。
妈妈你吃点苦也是应该的。
一字一句,像针扎在我心里。
我以为昨晚我已经消化的很好。
事实上,这样的强撑就像在新芽上的薄膜,一戳就碎的四分五裂。
江川盯着补办结婚证各种令人眼花缭乱的要求,低头不停地看表,眉头紧锁,十分不耐烦。
直到迟念的出现。
他露出了今天第一个笑容。
女孩穿着白裙子,头顶带着拍照专门用的头纱,漂亮的不可言状。
和蓬头垢面的我形成鲜明对比。
台面上的玻璃擦的很干净,透着我干裂的唇角和红肿的眼睛。
她一来,安安便迫不及待的牵着她的手跑过去。
迟念娇羞着,在漫长的等待里旁若无人的一下又一下啄着江川的脸。
别闹。
江川拍了一下她的后腰。
满目的笑容在看向我消失殆尽。
他蹙起眉头,扔了一张纸巾过来。
擦一擦。
都解脱了,开心点。